為什麼崔永元是一種惡

註:本文轉載自新浪微博,作者是時代週報特約評論員吳致遠。

自從崔永元擎過了反轉的大旗,迄今所有人都絕望地放棄了與之理性對話的努力。我想現在崔永元可以宣告勝利了,在民間他的支持者佔據了大多數,政府迫於民意也更加審慎和猶疑。那麼何以出現現在的局勢?這裡面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首先崔永元的方法論大概(或自以為)是笛卡爾的普遍懷疑,懷疑到無可懷疑,以確定科學真理。崔的問題在於,普遍懷疑這種現代科學的方法論基石必須以充分掌握人類現有知識為前提,理性和嚴密的論證,要足夠的審慎和步步為營。崔因為缺乏科學素養和足夠的知識,不得不走到了笛卡爾的反面,就是絕對否定。他沒有能力從抽象概念上了解轉基因的發展軌跡,大致現狀,以建立對轉基因的知識體系上的整體認知,所以採取了一種先入為主的判斷,就是我堅決否認,然後再去找理由。這就是叔本華說的:所有謬誤的本質都是從結論到根據。

崔永元犯過很多低級錯誤,信用卻仍未破產,支持他立於不敗之地的是兩點:
1 科學界承認轉基因技術存在風險。他們的立足點是:任何新技術都有潛在的風險,這個風險可以控制,所以發展轉基因是安全的。而且發展轉基因有必要性和緊迫性的,所以對潛在的風險民眾應該予以容忍。這是科學家精神,卻不是老百姓精神。老百姓對所有未知的事物都首先考慮最糟的可能性,因此表現出最大的恐慌和不信任。
2 轉基因技術不論,以中國的道德水平和監管能力所以不支持發展。這一點更無法證偽,因為你要反駁就要為整個中國社會的道德水平和中國政府的治理能力背書。

因為存在無法具體量化的風險和可能的監管不力,所以堅決拒絕,這就是崔永元最堅固最核心的立論基礎。沒有科學家能給出轉基因具體的危害可能性數據,只籠統的說它足夠小,足夠安全,那麼它的必要性和包容性之間就無法建立平衡。這其實是一種排斥任何新事物甚至任何事物的愚昧封閉心態,我們舉例類比一下:如果崔永元質疑的是政府,那麼他將得出無政府的結論,因為政府是一種必要的惡,這種惡無法量化,任何體制下的政府權力都存在監管不力的可能,那麼我們就拒絕政府。如果崔永元質疑的是醫學,那他將拒絕吃藥,因為一切藥物都有副作用,對身體的潛在危險性無法量化,而且以中國人的道德水平和監管能力,現代醫療體係不值得信任。當然我們都知道崔永元曾經服藥治療抑鬱症,並因藥物導致長期失眠,可見他採取了雙重標準。

以崔永元的邏輯,他質疑什麼都立於不敗之地,沒什麼能經得起他絕對無瑕疵為前提的終極拷問。這樣的人本不該獲得巨大的話語權力和民意支持,什麼使螳臂當車成為可能呢?因為崔永元在公共輿論空間採取的政治語言是民粹主義。

民粹主義近年來在中國大陸和台灣、香港都屢見不鮮。民粹的本質是平民階層和精英階層的對立,平民因為認知水平和地位,在分配社會資源和掌控社會前進方向上天然不具備優勢。但他們對精英又不信任,害怕被坑。所以他採取不合作的態度,即我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否出於私利,也不知道這樣是否對我有好處,我沒有分辨能力,我最保險的做法就是你說什麼我都不聽,我不配合,大家就維持現狀。
我舉個例子,比如我在派出所調解治安糾紛,依法給出最佳解決方案,如果當事人通情達理,他會明白這樣最公平最符合雙方利益,他會愉快的接受。如果有一方當事人是智力水平較低的,比如是不識字的農婦,她不懂法,她沒有能力分辨這方案是否符合她的最大利益,她合理懷疑對方可能找了關係,警察是在坑她,那她最有利的就是拒絕,你說什麼她都拒絕,你讓她提個解決辦法,她也提不出來,你依法處理,她就上訪。上訪時政府的處理她也不接受,因為政府能提供的解決辦法如果不是依她的常識明顯有利於她(這樣就明顯損害對方當事人的利益和公平),她就繼續拒絕,直到鬧訪、纏訪,並且在此過程中合理化自己的行為,暗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是在追求公道,所有的人都是在迫害自己,慢慢神經官能症化,成為無解的難題。

具體到轉基因上,挺轉的人相對反轉的人大致可認為是社會精英,科學素養和認知水平較高,較通情達理,這樣的人在中國恰恰不是大多數,所以崔永元占據了上風。崔的支持者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盲目反美的狹隘民族主義者,因為轉基因是美國引入,它暗示了一種國家間的陰謀論,這是很多人喜聞樂見的。二是反資本的毛左。在他們眼裡,轉基因是以孟山都為首的資本利益集團剝削底層民眾的手段。三是對未知事物充滿恐慌的,一般意義上愚昧封閉的民眾,這些人在清末教案中造謠收養棄嬰的基督教堂“挖眼入藥”,在非典時搶鹽,在轉基因上,崔永元和他的支持者就是一幫現代義和團。

愚昧無知是一種惡,崔永元就是惡勢力的代表,他整合了全中國封閉落後的民眾,與現代文明做最後的對決。在別人看來,他是可笑可悲的唐吉可德,在他自己眼裡,他是為民請命的社會良心。他不計個人得失的決絕姿態能引起很大的共鳴,在一個愚昧刻奇的社會裡有最大情感認同公約數。從一個理想主義者成為偏執狂,其實有其必然性。理想主義者在追求至善時總是創造極惡。中世紀宗教審判所、伊斯蘭國、曾經的社會主義極權政體都是明證。理想主義不容讓步和妥協,必然以一種革命的決絕姿態,先將自身置於道德製高點和絕對正確,一切和他們不符的都是反動派。當遇到“迫害”時,理想主義者的快感會達到高潮,你聽出崔永元在別人同情聲援他時喊出的”你們不用管,我抗!“背後的自戀和陶醉了嗎?還有什麼比成為殉道者和受難者,成為悲情的犧牲者和被迫害者更讓人滿足的?我毫不懷疑,沒有轉基因,崔永元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再尋找一個領域和話題,繼續他的”悲情使命“,在”耶穌夢“中寄託他因失眠和神經官能症引發的無處宣洩的焦慮和小我的掙扎。

在〈為什麼崔永元是一種惡〉中有 1 則留言

  1. 如果转基因被证明是安全的那么我可以接受 即便它”反自然规律”
    人类提取培养能产生青霉素的霉菌菌株来应对细菌感染 不也是”违反自然规律”的么 但要不这样难道你我能接受一个大一点的伤口有时就能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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