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與強權鬥爭過」

一個月前的今天，我還坐在浙江省杭州第七中學高二(6)班的教室(C樓302室)裏上課。而一個月後的今天，我卻在寫著杭州綠城育華學校佈置的作業。這期間發生了怎樣的變故？我經歷了怎樣的波折？我爲什麼會離開陪伴我已久的浙江省杭州第七中學？

事情要從一個月前的今天說起。學校原定2014年10月30日至2014年10月31日兩日舉行運動會，但因30日早晨天氣不佳，運動會未能如期舉行。30日下午，天氣轉好，我們立即舉行了運動會的入場式和跑操比賽。我們班的運動會入場式沒什麼創意，就是舉著同學們各自書寫了標語的黃色KT板對著主席臺喊口號而已。那些天，香港「學聯」爭取真普選的“佔中”行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而黃色正是象徵著這場學生運動的顏色，我爲了表達我的愛國情懷，用記號筆在KT板上書寫了「自由民主人權法制」八字普世價值核心理念，並用以運動會入場式。寫好標語的KT板如下圖：

我們班的愛國民主人士常雲翼也寫了“依憲治國”的標語，如下圖：

運動會入場式時，大家依照計劃，在到達主席臺邊後將手裏的KT板舉起，並高喊入場式口號。該場面被周婧容的相機拍了下來。入場式結束後，周婧容在教室裏瀏覽當日所拍照片，我與數名同學在邊上圍觀。翻到這張照片後，在我的要求下，她將照片放大，突出了畫面中我和常雲翼所舉的KT板，然後我進行了翻拍。如下圖：

這張照片原圖如下：

因翻拍下來的畫面十分類似於學生遊行，我便腦子一熱，立即在QQ空間發表了一條說說並配以上圖，造謠稱浙江省杭州第七中學發生「學生運動」，學生抗議學校迫害學生，並表達對政府執政不力的不滿。因這條說說在次日就刪除了（詳情見後文），說說原文今已無從考證，但大致意思如此。隨後，該說說被楊思璇、陳盛華等人轉發，並在當日夜間驚動了學校學生處的姚虹老師。不過，此時我並不知我已「攤上大事」。31日早晨，我又將原文原圖在我的Facebook上發表了一遍。

31日的天氣不佳，一早就在下雨。因運動會將再次延期，我整個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因起床和搞個人衛生的速度慢了些，我進教學樓時已遲到了。不巧的是，那天早上年級主任余曉翔又守在樓梯口抓遲到學生，我被他攔下並訓斥了一通，心情更加糟了。

我並不知道此時我已「攤上大事」。我並不知道這是我在浙江省杭州第七中學度過的最後半天。

大約是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後，我和常雲翼被叫到姚虹辦公室審問。一進入姚虹辦公室，我便感受到了一種怪異的氣氛。直覺告訴我，我「攤上大事」了。姚虹指著電腦屏幕上我的QQ資料窗口問我：「這是你嗎？」我承認。很快，常雲翼回去了。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在數小時後，我也將「回去」。姚虹見我承認，馬上開始了斥責，說了很多很難聽的話，比如「我們學校怎麼你了，你要來抹黑我們學校？」「我們學校的臉都被你丟盡了！」等。隨後，她聯繫了我母親，讓她來學校。在等我母親過來的這段時間裏，姚虹強迫我在她的電腦裏登錄QQ空間。眼疾手快的我趁她不注意，一登錄進去便立即刪除了那條肇事的說說。姚虹得知我已刪除那條說說後，再次氣急敗壞，又說了很多很難聽的話，如「毀滅證據啊？」之類的。又爲了展示其威風，以爲我不知道似的，告訴我「即使刪除了網警還是可以查的」。她坐在電腦前，瀏覽著我的動態，並記錄下轉發了我那條說說的人。很快，楊思璇等人就「落網」了。據我所知，學校順藤摸瓜，沒收了無數個手機——凡是在相關內容中點過讚和評論過的人，都被收手機了。

我母親趕到學校後，我們在姚虹等人的陪同下去了副校長室，接受吳飛安副校長的審問。吳飛安副校長的話也同樣很難聽，說我「反社會」。其實我倒覺得，如果改成「反『社會主義』」會更恰當。過了一會兒，我被趕出了副校長室，祇留下我母親在裏面與學校的強權鬥爭。我在副校長室門口吹了很久很久的寒風，在臨近中午時他們才出來。學校方面讓我「回去」，並寫檢討。我見他們已鐵了心，就回教室拿上書包，與我母親「回去」了。

這個週末，我過得很壓抑。2014年11月2日（週一），我帶著打印的檢討書，與我母親一起去學校找姚虹。到了姚虹辦公室，卻發現大門緊鎖。我們祇好在門口等待。過了一會兒，姚虹面容嚴肅地走了過來，我出於禮貌，叫道：「姚老師好。」不料，她卻擺起架子，默默開著門鎖，一聲不吭。進了辦公室，她纔開口講話。她說，她剛才去高二年級組辦公室轉了一圈，想瞭解瞭解我的情況，卻被一大堆老師告狀。隨即，她列舉了近段時間發生在我身上的其他事情：在教室公開放映「六四」天安門事件紀錄片、在計算機教室上課時將電腦桌面背景改爲中華民國國旗。姚虹看起來不想見我，她將我趕出辦公室，和我媽交談起來。我像三天前一樣在門口等著，但這次等待的時間顯然沒有三天前那麼長了。不久後，我媽就出來了，把我帶回了家。我不太瞭解姚虹和我母親具體交談了什麼，但據我母親說，姚虹對我的打印版檢討書十分不滿，要我重寫。11月7日，我參照打印版的檢討書手寫了檢討（有較大刪改），但一直沒有機會遞交給學校。直到11月24日，因另一場莫名其妙的鬧劇（詳情見後文），這份檢討書纔到了學校的手中。手寫版檢討書見下圖：

2014年11月2日（週一）之後的一周，我一直閒在家裏，而我的家長則去了好幾趟學校。最終我得到的消息是，用心險惡的學校試圖以“將這次事件記入檔案”來歹毒地威脅我轉學。因檔案污點可能影響我將來升學，經過再三斟酌，我決定轉學。那麼轉到哪裡去呢？我父親先後去過了杭州市西湖高级中学、杭二中東河校區、夏衍中學等學校，但因爲這些學校都是公立學校（用姚虹的話來說就是「共產黨辦的學校」），有政黨背景，牛逼得很，都轉不進，最後我們祇好考慮私立學校了。杭州綠城育華學校是一所私立學校，教學質量還可以，可根據考試成績交數額不定的贊助費來轉入該學校。我父親欣然前去報名。該學校要求我參加2014年11月17日和18日兩天進行的該校的期中考試，再根據我成績之優劣繳納不定額的贊助費入學。爲了少交一些贊助費，我決定花一周的時間來補習文化課。

11月9日晚，我造訪了精銳教育杭州文二西路學習中心，「高級教育顧問」龐老師熱情地接待了我，並與我在該學習中心的一個隔間內親切交談。我向他詳細闡述了我的應試需求和薄弱科目，他則幫我研究並制定了課程，最後談下來的結果是：自11月10日起在該學習中心上十五節課，每節課收費750元（2個小時一節），用一週的時間上完。課程表如下：

經過一個星期的複習鞏固，我的文化課，尤其是數學，獲得了很大的提升。最後一次課上完已是11月16日了。我好好地睡了一覺，第二天就前往杭州綠城育華學校參加考試。兩天考試下來，感覺綠城育華的卷子也不是很難，自己的分數也不會太難看。11月19日（週三），學校閱卷完畢，通知我下午三點後前去面試，並要求家長帶上一定數量的贊助費（不便公開具體數額）和一些基本費用，如學費等。

當日三點多的時候，我去了學校，接待人員把我帶到學生處去見學生處主任。學生處主任遞給我一張表格讓我填寫，表格裏大致就是問一些「爲什麼要來綠城育華」「對自己在以前學校表現的評價」之類的問題，我十分認真地填好並交給了學生處主任。在我認真填寫的時候，學生處主任還向同辦公室的其他老師感嘆「這麼多面試的學生就他寫的最認真」，這句話聽得我心裏怪怪的。喜人的是，面試通過了，我隨即被帶到學校行政樓的相關科室與家長一起辦理轉入手續和分班、繳費、選課、申請住校等入學預備事項。

關於分班：全年級共有理科班五個，其中一至三班爲實驗班；文科班三個，其中六班爲實驗班。我被分到了高二(2)班，該班爲理科實驗班，班主任爲張旭強，他是一名「優秀的數學老師」。據同學介紹，張旭強老師對大家管得比較鬆，班裏也沒有什麼過於嚴苛的紀律。據了解，張旭強是浙江省杭州第二中學畢業的，這是一所在在杭州婦孺皆知的「超級高中」，其中考錄取分數線近年都高達510分以上，完全是「學霸」的樂園。

關於繳費：我們將贊助費交至校辦公室，學費交至財務。因贊助費屬於學校的灰色收入，因此沒有提供收據。感覺厚厚一沓錢瞬間就從指間溜走了，心痛又惋惜。

關於選課：杭州綠城育華學校與杭七中不同，綠城育華一直實行走班制授課，而杭七中則是今年入學的這一屆高一才開始使用這種上課模式的。走班制，顧名思義要「走」——每門課都在不同的教室上課，老師不動而學生「走」。在這種授課模式中，主要學科會面向不同層次的學生開設進度和難度都不同的A和B兩種層級的課，學生可根據自己的需要選擇。我除了化學和生物選了A層，其他課均在B層。下圖爲學校按照我的選擇爲我排好的課表：

關於申請住校：繳納住校費後，我們前往學校生活處，找王老師辦理入住手續。王老師表示，11月21日（週五）前會爲我安排好寢室。

在學校教務處辦理轉學手續時，我也向該處負責人陸小芳老師瞭解了我本次考試的具體成績：語文70/100分，數學63/100分，英語66/100分，物理74/100分，化學98/100分，生物79/100分，政治66/100分。這個成績在綠城育華學校可以排在中上的位置。陸小芳老師稱，因原卷需要歸檔備查，故不能發還予我。對此，我也表示了諒解。

學校通知我次日（11月20日，週四）起正式轉入上課。

當日晚上七點多，我前往杭七中取回了寢室與教室裏我的物品（包括寢具、書籍等）。在帶著一堆書從後門離開教室時，正在進行晚自習的同學們紛紛轉頭深情地凝望著我，目送我離去。這時的我百感交集，開學以來與這個集體生活的一幕幕在我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我是多麼留戀這個地方啊！（當時的我以爲我以後不會再走進杭七中的大門了，然而實情並非如此，這是後話。）

11月21日（週五），我母親收到王老師的短信，稱寢室已安排妥當，11月23日（週日）下午四點後可到校入住。11月23日（週日）晚上六點多，我便帶著大包小包去了學校，先後在生活處王老師和宿管員樓老師的帶領下找到了寢室並鋪好了床鋪。然而，當晚我就因爲某些方面的極度不適應而回家了。這晚，我的精神幾近崩潰，幾乎徹夜未眠。次日（11月24日，週一）早晨，我便向班主任張旭強謊稱「身體不適」而請了半天假，然後做出了驚人的舉動——前往杭七中，抱校長大腿，爭取回歸杭七！

但「回歸」的請求似乎不被杭七中校方接受。

趕到杭七中，學生處主任金晶老師接待了我。我把那份手寫的檢討書交給了他，並與他進行了短暫的交談後，他陪我一起帶著檢討書去見吳飛安副校長，並把我的意願講述給吳校長聽。吳校長的茶杯舉起又放下，我懸著的心卻放不下。吳校長的態度看起來堅決得多，幾乎是一口咬定了我「非走不可」。他的口齒間透露著一絲高官獨有的輕蔑和高傲，而金晶這個「小小的行政人員」則冷冷地坐在旁邊，時不時接幾句話，扮演著當權者的左膀右臂的角色。這場面這使我感到異常無助。不知過了多久，吳飛安終於厭煩了，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見我不死心，他又指了指那份檢討書，告訴我他會在12月1日（週一）的「校辦會議」上與其他校領導一起商討此事。雖然我深知這場「校辦會議」帶來轉機的希望十分渺茫，但我依舊沒有熄滅希望的火星——在離開吳飛安副校長的辦公室後，我又先後去找了樓平（正）校長和莫慧娟副校長，但他們卻讓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我與七中緣已盡，大難臨頭無人留」。

既然拉下臉與強權鬥爭過，那就不會後悔了，就不會抱任何「回歸」杭七中的希望了。綠城育華學校這邊，「既來之則安之」——事到如今，祇能強迫自己適應了。經過深思熟慮，我還是決定長期通校。於是，剛申請住校的我又辦理了退宿手續，重新成爲了一隻自由自在的通校狗。

轉入綠城育華學校快兩個星期了，學習生活也穩定了下來。雖然我還是無比懷念杭七中，但如今已沒有退路和後悔的餘地了。因爲，我與強權鬥爭過。